科大七年:校园内的雕像
科大还在北京的时候执行的是真正的所系结合政策,因此中科院的许多牛人自然而然地成为科大的教授。我在阜阳的时候碰到一个中年人,得知我是科大的时候很羡慕我。 他说他没能圆科大那个梦。那年科大刚开始招生,他怕自己考不上,报了北大,没敢报科大。四十年校庆的时候请来了五十位院士,但同建校之初比起来,实在是小乌见大乌。那里头许多人我们现在都已遗忘,或者根本不知其名。但是科大的名声,的的确确是由这群人垒起来的。所以有一天我幻想,若在校门口的围墙上做一组浮雕,刻上曾在科大任教的著名科学家的头像,该是一个极富特色的丰碑。令人联想起美国国会山的总统群像 。
这样的雕塑校园内有四座:郭沫若,杨振宁,华罗庚,严济慈。后三座都是这七年竖起来的。大凡科大学生,几乎没有不同郭老合影的。他的作品我不太欣赏,毛主席说“郭老总不老,诗多好的少”。但仅就作为科大第一任校长来讲,他就应该值得我们的尊敬。我在校的时候竖起的第一座雕像由像的主人亲自揭幕。杨振宁带着一副滑稽的表情,揭开了他的青铜脑袋上的红盖头。他用的力量是如此之轻,那红盖头滑落得如此之快,以至于他自己都觉得不够正式和庄重。他的身边被一群学生紧紧地包围住,要一堆警察的保护才能脱身。前校长谷超豪不停地做揖,求学生放他们走。同我一起看这副情景的身边一个女生激动得又蹦又跳,所有的言辞都向她边上我这个陌生人讲了。那尊像竖在二教门口。
另外一尊竖在物理楼旁边,是死在讲台上的华罗庚。下面铭刻着“天才在于勤奋,知识在于积累”十个字。这是个我极尊敬的数学家。他的许多弟子如今都在科大,个个都以会打洞著称。这来自于一种说法:“龙生龙,凤生凤,华罗庚的学生会打洞”。凡在科大念过线形代数的,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种说法的。不幸的是:一个月之前,在安大BBS,因为这句话还引发一不大不小的风波。
西区有严老的坐像。严老是科大的慈父。据说当年科大进重点培养的高校,严老抱病找到总设计师。小平同志大笔一挥,才有了那句著名的据我所知的话。93年科大35周年校庆,严老都参加了,声音苍老得难以分辨,很难再想象他当年在欧洲的英姿。我的同学当时预备好准备找他签字的,结果看到这副情景默默地退了回来。几年后严老去世了 。他在科大的电磁学讲义图书馆还有,很严谨的一本书。
还有一尊活着的碑是钱临照先生。先生现在住在科大校医院,93岁高龄,身体好的时候由化学系几位本科生照顾。钱先生以前喜欢在二教门口坐着晒太阳,喜欢和学生聊天 。先生极愿意和年轻人在一起。去年春天我和我老板到他家一次,还亲自扶着墙走过来要跟握手,还说以后我一个人也可以来。记得我刚进这实验室的时候有一次接到先生的电话,一口的江浙话我听不懂,不厌其烦地重复。96年先生90高寿的时候,来了许多名流为他祝寿,先生自己也参加了。那时他身体比现在要好。会后出了一本纪念文集。
科大七年:回首
我不知道。心情沉重。七年的科大生活,五年内,做鸟兽散的已有大半。相约送到车站,几个大男儿的热泪撒了一路,感动得列车员都陪我们抹眼睛。汽笛鸣响的时候我说我会去看你,你说你等着。 我不想食言,但也许上天不再给我这个机会。两年后,又是一个离别的季节,校园内鲜花烂漫,浓绿的林荫荡漾着你我的眼睛。网上的朋友开始有些受不了,一个个地竟相自杀,丝毫不惮那网络上所虚拟的原本也可以是活生生的生命。
我厌恶这个BBS,因为它浪费了我太多的时间与情感。可我突然又冒出来,指间在键盘上飞舞的时候,是潜意识想在这个地方留下点什么,如同遍布全国的XX在此一游。我也曾在这里呆过,而且是七年,很漫长且令人苍老的岁月。我想用这个特殊的媒体记下我的留恋与伤感,但那是徒劳的。岁月的泥沙会掩盖一切,包括你的名字,和你的文字。有陌生人给我发email,希望我能把科大七年继续写下去,因为那是我们共同的东西。我脑海里所浮闪出来的一串不连贯的图画,音容笑貌,嬉笑怒骂,如蒙太奇,可以意会却不可付诸文字。在离别的忧伤里,记忆中所沉淀的大凡是那些美好的东西,你宽容你自己,别人,和你周围的一切错误。我相信只有美好才是愿意被追忆的。 这是一个容易虚掷感情又容易受伤的年纪。
两年前的今天,一个武大的学生背着满满的一书包樱花来西区找他心爱的恋人,苦苦地在楼下候了一夜没人应答。直到快熄灯的时候同宿舍的女孩子才下楼很伶悯地对他说,你走吧,她不会下来见你的。可曾见过武大的樱花?春日的细雨中往往飞撒一路的惊艳与殷红! 两天前我还在茶室历数你的错误,我没有别的意思,我只想打抱不平。第二天我就发现你自杀了。你说你站在悬崖上,不知道下面有什么,你看不见。其实在那之前我还有句 话想对你说,但是终于失去了这个机会。生命中原本有许多更美好的东西,你可以等待, 可以径自地朝前走过去,一路的鲜花终会为你开放。那是泰戈尔的妙笔,也是我所常对自己对朋友所说的话。可你选择了。
七年,七年后我要走了,你还留着,我祝你幸福。你的女友同你分手,几个月后你结了婚又离,一切都象虚度几个月一样简单,但一切又都太复杂,有太多的叹息,忧伤,无奈与泪水。这世界上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一样的春天我不知道,但是合肥的春天特别短,需要特殊的珍惜。
我曾在半夜躺在床上接听你那个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电话,所有的安抚与劝慰都无法安定你的心。几个月之后你一个人孤独地远走,再也没有回来。你终于改变了你自己,虽然一样地孤独,一样地无依无靠。离隔千里之外,我无法帮助你,希望你还能一样地坚强,不要放弃希望。我们都不要放弃。七年的故事沉淀下来的是一本厚厚的书。
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个旁观者。但有时我宁愿闭上眼睛,仰听天籁,这苍穹里有动听的音乐,空灵且飘渺。所有的星星在脑海深处闪亮,每一颗星星都是你的眼睛。我的离开如同你的离开,不过是造化的轻轻一笔。 这是个很美丽的小城市,少了太多的浮躁。但终究不是我的港湾。我们都如漂泊的舟 ,注定要在风雨中去自主浮沉。这是个很富人情味的虚拟世界,大千网络,熙熙攘攘,可惜不 能久留。该走的还是要走,纵然或有许多惋惜。行万里路,一念之差,或许是两个世界;一步之间,已然远隔重重山。